公元1045年夏天,,范仲淹出任鄧州知州,。忙完地方政務(wù),他便在古色古香的花洲書院中,,鉆研孫子兵法,,探索易經(jīng),,賦詩為文,沒有一點(diǎn)兒頹廢的情緒,。
一年一度芳草綠,,轉(zhuǎn)瞬間便到了第二年夏天。一天,,巴陵太守滕子京遣人求見,。這位滕子京,,與范仲淹同于大中祥符八年考中進(jìn)士,曾任環(huán)慶路都署兼應(yīng)州知州,,于前年(1044年)任巴陵太守,,到任第二年就主持重修岳陽樓。
滕子京派來的幕賓張相公見了滿臉喜色的范仲淹,,一邊施禮,,一邊呈上滕子京親筆寫的一封《求記書》。
來人說,,修樓工程今年八月定能竣工,;如今萬事俱備,只欠東風(fēng),,就等范仲淹一篇名樓記勝。來人呈上《洞庭晚秋圖》,,里面描繪了岳陽樓與八百里洞庭的盛貌,。天下郡國,非有山水環(huán)導(dǎo)者不為勝,,山水非有樓觀登覽者不為顯,,樓觀非有文字稱記者不為久,文字非出于雄才巨卿者不成著,。
范仲淹反復(fù)觀摩滕子京托人帶來的《洞庭晚秋圖》,。岳陽樓建在城墻上,有三層,、四角,、五梯、六門,,飛檐上有蹲獸,,上下有斗拱,每一個斗的斗口上有兩拱成十字交叉,,插入裝飾的昂頭,,昂頭雕成各種形狀,有龍頭,、鳳頭,、云頭等多種,排列規(guī)整,,形似蜂窩,,被稱為鴛鴦交首如意斗拱。樓的頂端置有盔頂,,盔頂上裝有寶瓶,,寶瓶是盔頂上的突出部件,,由五個寶葫蘆組成,陶質(zhì)空心,,上著琉璃,,有黃綠二色,望去就像一位大將軍的頭盔,。
范仲淹是當(dāng)時有名的清官,,所為詩文,直抒胸臆,,真氣沛然,。比如,《淮上遇風(fēng)》《江上漁者》諸作,,皆能推己及人,,顯示出寬仁愛物的博大胸襟。“洞庭天下水,,岳陽天下樓,。”范仲淹深知這篇“岳陽樓記”不好寫。尤其要寫出這氣蒸云夢澤,、波撼岳陽城的巴陵勝狀,,非有扛鼎的筆力不可為之。
范仲淹年少時,,曾苦讀于洞庭湖畔的安鄉(xiāng)興國觀,,觀畔有一鯨湖古渡,那景色有“白鶴橫江點(diǎn)如雪,,蒼鯨噴水若添潮”之狀,。幾十年浮沉、征戰(zhàn),,雖然邊塞那長煙落日孤城閉,、羌管悠悠霜滿地的大漠風(fēng)光烙入了腦海,但少年時在洞庭湖畔所得之印象,,仍舊清晰,。
岳陽樓雄踞巴陵城西,俯瞰洞庭,,與武昌的黃鶴樓,、南昌的滕王閣并為“江南三大樓”,自古以來遷客騷人在此吟詩作賦,,其千古絕唱,,數(shù)不勝數(shù),要想獨(dú)樹一幟,,寫出一篇?dú)馔躺胶?,堪與岳陽樓般配的雄文,,談何容易!閱世很深的滕子京曾反復(fù)作了抉擇,覺得范仲淹的光輝人格和不同凡響的經(jīng)歷,,足以支撐他譜出一篇使名樓增色,,名傳后世的頌詞。
“空山新雨后,,天氣晚來秋,。”數(shù)月之間,范仲淹閑暇里耿耿于懷的就是滕子京的委托,。多年養(yǎng)成的習(xí)性,,不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,他是不動筆的,,何況這一次是撰寫《岳陽樓記》,。
九月初頭,家人想起這事還催問了幾次,,范仲淹只是按筆不動,。其實(shí),這段時間里,,他的思想的觸角特別敏銳。一忽兒,,他飄到了黃鶴樓:李白佇立樓頭,,看了崔顥的題詩,這位謫仙人服輸了!直到后來登上金陵鳳凰臺,,才贏了個后來居上,。轉(zhuǎn)念間,他又想起王勃作《滕王閣序》,,流光溢彩,,字字珠璣,震驚寰宇……
是年九月十五日夜,,范仲淹久久凝視著墻壁上的《洞庭晚秋圖》,,他思接千載,視通萬里,,仿佛從洞庭洪波之中看到了哀民生之多艱的三閭大夫,,看到了老淚縱橫的臉上那種憂國憂民的崇高形象。哦,,這位老夫子真正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,,處江湖之遠(yuǎn)則憂其君啊……他終于找到了抒發(fā)自己生活理想的亮點(diǎn)!太湖之壯闊,鄱陽之浩渺,,巴陵之雄渾,,使這位以天下為己任的擔(dān)當(dāng)之士夜不能寐,。
秋天的夜涼爽爽的,譙樓鼓打三更,,范仲淹秉燭疾書,,以他獨(dú)有的洞察力描繪著洞庭勝景:“……銜遠(yuǎn)山,吞長江,,浩浩湯湯,,橫無際涯;朝暉夕陰,,氣象萬千……”在陰雨連綿的季節(jié):“陰風(fēng)怒號,,濁浪排空;日星隱曜,,山岳潛形,;商旅不行,檣傾楫摧,;薄暮冥冥,,虎嘯猿啼。”在春光明媚的時候:“上下天光,,一碧萬頃,;沙鷗翔集,錦鱗游泳,;岸芷汀蘭,,郁郁青青。而或長煙一空,,皓月千里,,浮光躍金,靜影沉璧,;漁歌互答,,此樂何極!”這番出色的描繪之后,范仲淹移步環(huán)視夜空,,頓覺心胸之亮,,如燦爛星漢;心懷之闊,,如朗朗長空,。天下之仁者,從來是不以物喜,,不以己悲的啊!
于是在吟哦之際,,他筆鋒突轉(zhuǎn),如燧石撞擊,雄雞一唱,;似夜色迷蒙之時,,月出于東山之上;宛如大海浮金,,一輪旭日跳出天地之間!他將自己大半生的憂樂,,瞬間鑄成“先天下之憂而憂,后天下之樂而樂”的警世名句!
從此,,《岳陽樓記》鑲嵌在瓊樓玉宇之中,,像那岳陽樓頂上的頭盔,放射出萬世不滅的光焰!